【霹雳魔封】【夏勘玄中心?】问·夏

  夏勘玄死了。

  德风古道的创始人之一,南脉文风谷之主,夏勘玄夏主事,死在了自己坐镇的文正殿里。

  他的死亡惨烈而诡秘,甚至有着阴谋的色彩。有人亲眼看到,他是举剑自刎的,用的就是那把陪了他数百年的佩剑灵霄烛幽。

  在他死后的数百年间,再没人提起夏勘玄。



  1.被困在无相轮回塔的凤儒无情并没有醒来。

  她本已经看破了轮回塔给她的,御钧衡的幻境。那是个美得让人心碎的梦,隐隐与她多少次的午夜梦回重合。多少留恋,多少不舍,但凤儒早就不是沉湎情爱的豆蔻少女,即使在最幸福的时刻,内心深处也始终清醒地看着这一切,牢记着此身担负的,逝者与生者的责任。或许她该感谢阴谋者,与她这一场使人流连的幻梦,但她清楚地知道,这一切只是虚幻,而她必将醒来。

  可当她醒来后,陷入了的却是另一个梦境。

  梦里,她奔跑在德风古道的重重建筑中。空气晦暗而凝滞,像是预示着一场风雨即将到来。儒生们三三两两地向着正殿聚集过去,脚步急促,心思浮躁。

  她在人群中焦急地奔跑,自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,只觉得内心有强烈的悲意翻江倒海,似要将她吞没。

  她穿过一层又一层的人群,前面却又是一重又一重,离正殿越来越近。直到她跑到殿前,惶然的眼睛看到了在众人之前,正要进入正殿的那几身影。

  “——!!”

  她拼命伸出手去,嘶声喊叫,完全顾不上凤儒无情的优雅风仪。耳中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喊叫声音,但应该是喊出声了。因为殿门处正要进门的那几道身影中,红衣的儒者停下了步子,转过头来。

  那是与夏承凛轮廓相似,却决然不同的面容,被时光深埋在记忆的尘埃里,此刻被鲜血淋漓地撕扯出来。她跌跌撞撞地扑到他面前,抓着他的衣袖,哭得声嘶力竭,仿佛她不再是凤儒无情,而只是那个年幼丧父的女孩。

  

  “——霜清?”

 

  

  2.在问奈何避世无常天的不知多少个年头,与故人形貌相似的“夏承凛”上门拜访,相谈甚欢,约定搞事。临离开时,青年人狭长的凤眼扫向问奈何小茶几上的酒壶与酒盅。“好友,饮酒伤身,还望慎重。”

  他离开之后问奈何还盯着那个酒盅,有些出神。侍立一旁的莫如絮疑惑地叫了他两声:“主人,主人?”

  “无事,只不过……”问奈何轻笑一声,听不出是嘲讽还是慨叹,“我只是忽然想起,当年蔺天刑和夏勘玄总嫌我是病秧子,结果一个个死的都比我早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你之前不是问我,为什么要掺和佛门的狂禅之乱吗?”问奈何拿起酒盅,没有自饮,而是浇在地上,似笑非笑,若有所思,“我只是想看看,如果夏勘玄没有死,会变成什么样子。”


  由理念不同而导致的纷争,割裂,最终分裂为不能相容的两派。其实,一开始的“理念不同”未必真的理念不同,然而结果却这般惨烈。同是佛门,却比异教更不能相容,最后只能由杀生罪来解决。问奈何遍历三教,本只是为了治疗自己的沉疴,却总觉得,他是在看着一个相同的故事。道门、儒门、佛门,不外如是。也许只差在,儒门的故事在第一步,就已戛然而止。

  因为那个“理念不同”的夏勘玄,已经死了。而且是自尽,支持他的人连怨恨的找不到对象。


  3.人说,宝剑有灵。可是原本,这剑灵也不是生灵,而是一道灵识。可见,不可思。

  他曾见无数场景,但在被邪神点化之前,那些场景于他也不过是场景。他无法思考,无法反应,自然,也不会对这些场景有什么感触。唯有一股浓烈的血气,始终萦绕不休。

  他看到儒门学子议论纷纷,看到“他”的身影后却静默下来。这静默不是源于尊敬,却是源于怀疑。每一双眼睛都在质疑,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他们想找到的东西。冷血、无情、刻薄、挑剔……只要他们想找到,总是会找得到的。虽然“他”已在儒门日久,虽然按理说,“他”与学子们的相处时间早已够长。然而,绝大多数人总是宁愿相信别人的评价,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  他看到有人质疑他的手段,进而怀疑他的本心。有人赞同他的手段,然后曲解他的本心。本来只是手段讨论,不知道怎么就成了理念之争——质疑他的人,尚不敢在他面前冒犯;赞同他的人,却每每在他面前妄言。殊不知,反对,固然使人愤懑;支持错了方向,更是令人无力。

  他看到读着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的圣人门生,是如何人云亦云,妄自猜测。他看到有人嗤笑着,曲解“他”的手段与理念。他看到有人将“他”的话奉为圭阜,却无视了他的初心。他看到人心纷乱,剑拔弩张,他也看到“他”一天比一天更沉默,看向他的眼神,也一天比一天更诡暗。

  他是剑灵,他没有独立的意识。他不能思考,他不能表达,这一切的一切,他只能旁观。而当他可以思考的那一天,这一幕幕场景和着似乎永远流不干的鲜血,滚烫而灼热,将他彻底淹没。


  道曰出世,佛曰救世,儒曰治世。总是说要教化人心,可是,这样的人心,真的能教化吗?


  

  4.在夏勘玄死后的很多年,夏琰还是会想起那个夜晚。那晚交谈的每一句话,每一个字眼,甚至语气间每一次细微的吐息,都一次次回响在他耳边。

  其实那时候,夏勘玄的情况并没那么差,并不是后世传言中那种千夫所指的境地。动用神儒玄章,昊正五道支持他的就有一个玉儒无瑕,整个德风古道上下,支持他的虽说只是极少数,倒也有那么一些。夏勘玄早就预料到他的提议不会被大多数人接受,如此情况,也不过是无奈,绝不至于玉石俱焚。

  但他没有预料到,已经受了多年圣人教化的儒门弟子,从那一刻开始人心动荡。从意见分歧到观念对立,从指摘观点,到否定人品,受害的中心就是夏勘玄。三人成虎,曾子杀人。慈母尚且如此,何况他人?谣言止于智者,但世人又有多少智者?

  夏琰对这状况是很反感的,出手收拾了所有在他面前说夏勘玄的坏话的人。但当时他还没有意识到,对夏勘玄造成更大影响的,并不是这些反对他的人。而是像他这样,即使夏勘玄另起炉灶也愿意跟随他的人。

  其实他并没想那么多。只是觉得夏主事不该受这个气,人间不值得。可他忘了,他夏琰毕竟和夏勘玄是不一样的。夏勘玄对德风古道的感情太深,另立门户,于他而言根本是个不可能的选择。

  不仅如此,连提议他另立门户也是个侮辱。这个提议,无异是质疑夏勘玄对德风古道的忠诚——普通儒生对他的这种曲解,也许夏勘玄尚能容忍。而连相交多年的玉儒无瑕也说出这样的话,在当时心理状况已经岌岌可危的夏勘玄来说,简直是当头一棒——你看,即使是你全心教导的弟子,即使是你真心相交的友人,仍然无法真正地理解你。


  世无知音,留此何用。

  

  5.一向不拘小节的皇儒无上拿出了雷霆手段,强行镇压了儒门内的汹汹物议。之前对夏勘玄的约束不服的儒生,面对挟儒门大势与大义之名的儒门皇帝无可反抗,只能传几句果然是儒门皇帝手段狠辣的闲话,听在蔺天刑耳朵里只当风吹过耳。不服皇儒无上的儒生本就是极少数,又没了可说是中心人物的夏勘玄,一压即垮,只剩下少部分随着夏家后裔回了文风谷。

  一场本有可能导致德风古道分裂的风波就此消弭,惟留风言风语。数十百年后,风言风语也没有了。


  夏勘玄死后十年,德风古道早已恢复了平静。文风谷位于南方,终年花木葱茏,郁郁葱葱。夏勘玄的坟墓自然立在山谷深处风水最好的地方。皇儒无上深夜独自来访,明明从未来过,却不曾惊动任何人,一路直接到了老友的墓前。

  “你看,德风古道风波平息,我现在可算是有脸见你啦。”

  “老友,德风古道是我们一手建立,你为儒门筹谋之心我们也都知晓,可……你怎么就没想着和我们商量一下啊……”

  “铁腕镇压门中异议的蔺天刑重情重义,为阻祸乱自尽全节的夏勘玄冷心绝情。”

  蔺天刑坐在墓前,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石碑。逐渐模糊的视线中,石碑上“夏勘玄墓”四字隶书刻得端方严正,如同故友律人严律己更严的音容。


  “世人果真眼瞎……老友啊……”


   6.邃无端想,他也许见过夏勘玄。

  那是他被玉儒无瑕夺舍以后,深夜,有人闯入德风古道,被巡逻的儒生惊走。原本已经休息的玉儒只好收拾起身四处巡查,到了昊正无上殿,自然而然走了进去。

  昊正无上殿本就是祭祀儒门先灵的祭殿,而且,这一路正殿,皇儒的色彩太过浓重,自从夏承凛反客为主后,议事就改到了远离此处的文风殿。这一路就更冷清了。又是深夜,殿外无人把守,内里烛火未明,只点了灵前的长明灯,烛光幽幽暗暗地摇曳着。玉儒提着灯笼进了殿中,先是上下四周巡视了一圈,随后在灵前上了一炷香,合上眼睛喃喃自语,似乎正念叨着什么。

  就算玉儒夺了邃无端的舍,也没法把他一个活人的灵识挤进剑里去,大多数时候跟着他飘来飘去。而这个时候,邃无端看到了祭台前站着的一个人。一位衣冠端严,神情淡漠,气度俨然的中年男子。


  “……尊驾,您看到了吗?”

  “什么?”

  

  

  夏勘玄是什么样的人呢?

  有人记得,有人遗忘,有人曾经误解,有人一开始便不曾知晓。多少年后,风流人物尽归尘土,只留下一个苍白的名字,唯有故人回忆中,依稀勾勒出斯人音容。

  当路谁相假,知音世所稀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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